过了不知多久，倒在草地上的一只“麻薯”的尾巴微微抽搐了一下——仅此而已，紧接着它亦是再无声息。
又过了好一会，那尾巴才开始有规律地抽搐起来。与此同时，这只幽灵的大脑袋晃晃悠悠地努力抬起了好几次，但均以失败告终。
“哦……终于有点动静了。”这只幽灵因自它背后传出的一个熟悉声音而停下了让自己浮起来的努力。它的尾巴努力地在地上刨着，把自己的躯体扭转一百八十度，对上身后那双如火般赤红的鞋子——它甚至连昂起脑袋仰视对方的力气都没有。
妹红蹲下来，看着这只灵力已然透支的幽灵，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倒下了多久吗？我自己是已经不知道了，毕竟等你的时间简直就像白驹过隙一般……”
如果幽灵有力气表达自己的感情的话，它肯定要在地上画个问号——蓬莱人的时间观对它来说实在是太遥不可及了——不过，它倒是注意到，就在它倒下的这片竹林间的草坪上，多了成堆的落叶。就在它的背后，有一小堆刚刚被挤开的叶子，可能它就是从中爬出来的。
此外，这只幽灵更是注意到，远处的竹子间似乎有一间小屋的样子。或许它觉得这一点不能坐视不理吧，它艰难地在地上刻下几个浅浅的字迹：“那”、“个”、“屋”、“？”。
它所得到的回答，让它精疲力尽的身子整个一颤——“居然能看得到……我那会也不知道你多久才会醒来，所以就在这边随手盖了间屋子将就一下咯。”
妹红耸了耸肩膀，说道。不过，在这个问题之后，这只幽灵又是好一会毫无声息。
妹红盯着这只幽灵，事实上，她有些不敢出一口大气——这只幽灵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它的状况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它那虚幻的幽灵形体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缺损！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幽灵也能自行恢复，但那又要用多久呢？到它恢复完毕之后，这只幽灵还有余力和信念，去追求那些可能和它死因有关的记忆吗？
而这只幽灵在写完那几个字后，就再次再无声息的现象，更是让妹红心头无心中横亘了一块巨石。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最后也只能长长地叹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小屋。她不可能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等着它苏醒这码事上。
妹红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着这只幽灵转了几圈后，才走向竹林深处。
在这只幽灵周围，符卡的赤红灵力光彩若影若现。
——不过，妹红至少得让这只幽灵在苏醒之前，不要再多受几分伤害。
不然的话，“你那张符卡谁来向我解说一下啊……”妹红一边走着，一边喃喃道。
固然她确实有了些猜想，但那终究是在她的主观之下得到的想法。如果想要理解一张符卡的确切意义的话，妹红更希望在对方那里亲口得到确认……
===
话休絮烦，随着时间流逝，入春的竹林间竹笋茁壮生长，竹子亦是节节拔高，大量的新绿竹叶开始渐渐笼罩这一方天地的时候，这只幽灵终于成功漂浮起来——象征着其恢复完毕。
“终于爬起来啦。”听着这话，幽灵转身，对着在自己身边守了许久的蓬莱人深深地低下脑袋，就像深鞠躬一样。
妹红笑着摆了摆手，她自己大大咧咧太久，有些耐不住规矩的礼仪。紧接着，她的面庞上浮现出认真的神情，说道：“现在你是有力气写字的吧？”
这只幽灵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其本能地感到不安，它的尾巴绞在一起。
妹红深呼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关于你上次释放出来后，连自己都力竭了的符卡，能跟我说点什么吗？”
幽灵沉默许久。它的尾巴整个拧成了一团，就像苦苦思索的人类脑中的千头万绪一般。妹红的热切目光渐渐退去，虽然她很希望对方能说出点什么，但看它这种反应，妹红立刻就明白了——
“抱歉”、“有记忆”、“放过符卡”、“但”、“相关信息”、“似乎”、“忘了”。
看着幽灵留下的回答，这次轮到妹红沉默了。她双手交叉着放在额头上，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臂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连这只幽灵都被吓得退了几步。
“呼……哈……”妹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抬起头来，她眼眸中似乎浮现出些许血丝，“说真的……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一张符卡把你炸了。”
这只幽灵连退数步，缩成一团，靠在一棵竹子的边上。它已经不指望逃了，无数次被妹红用符卡威胁的记忆犹在眼前。
“不过嘛……”妹红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继续自己的话语，“你既然还记得你放过一张符卡的话，那还能谈谈。”
妹红大步流星地上前，蹲在幽灵的面前：“那么……你为什么会忘了那张符卡，能想出个头绪来吗？我自己是已经有些猜测了，毕竟你身上不都缺了好几块的样子……”
这只幽灵这才放松下来，尾巴自然下垂。它迅速地回应了妹红的问题：“丢了”、“某些记忆”、“应该”、“符卡相关”。
“和死亡有关的记忆吧。”妹红点了点头，说道。
——之前和这只幽灵联手掐辉夜的时候，妹红就注意到在弹幕战前后，这只幽灵的尾巴明显出现了残缺。
——再加上这只幽灵在战斗过程中释放的弹幕，妹红那会便在想，这只幽灵怕不是把那些记忆幽灵一同纳入了己身……
——若是如此，如今这只幽灵的残缺部分便能得到解释。
幽灵的尾巴在半空中纠缠了好一会，才继续落笔：“那样的记忆”、“？”、“没印象”、“只有”、“对死因”、“追问”。
妹红扶额，她这边不做出点什么，这对话是没法继续了。她弹指一挥，一只幽灵便从她的体内飞出，融入对方：“就算我给你的福利啦……给我好好想起那张符卡来啊。”
效果立竿见影——“有印象”、“死亡意义”、“主题”、“一个”、“死亡”、“不够”。
“是啊是啊，你现在是没印象，我可记得你几乎把我见识过的死法在那张符卡里都展示了个遍……”妹红别过脸去，避免和这只幽灵的脑袋目光接触——如果对方现在有一双眼睛表达感情的话，那必然是充满任性的欲求的星星眼——“像什么毒死、被钢铁怪物撞死、高处落下摔死、还有……”
随着妹红的述说，这只幽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低下头去，尾巴微微颤抖着，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如同人类写书法作品一样。
妹红凑去一看：“‘行符【Nameless Dead】’……这就是你的那张符卡名字？”
幽灵这次的点头之作为，堪称庄重。显然这张符卡对它而言意义非凡——毕竟是它创造的第一张符卡。
“‘nameless dead’，无名的死者……”妹红咀嚼符卡名的意义——拜某些外国来的妖怪所赐，她被迫学会了英语——“你那张符卡里是有很多的幽灵了，一个幽灵象征了一种死法，所以那些幽灵就象征了无名的死者？”
幽灵点了点头，它顺手在地上补上了一句话：“我也是”。
妹红倒是对此毫不意外：“你在那张符卡里和其他幽灵一样地放出象征了某种死亡的弹幕呢……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然后……‘行符’？”妹红挠了挠脑袋，“够格用上‘行符’的符卡还真没几个……我记得某只九尾狐狸有这么一张符卡，似乎是和某种苦修相关来着……和死亡毛关系都没有，记不清了……你是怎么想着用这个名称，作为符卡的前缀呢？”
——而且作为一个初次创造符卡的幽灵来说，这个前缀名未免太标准了点吧……
妹红在心底暗地吐槽的同时，幽灵亦是写下了自己的回应：“人类”、“漫无目的”、“四处行走”、“故”、“行符”。
与刚刚一样，它也补上了同样的几个字：“我也是”。
“哈……”妹红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心底浮现出一股异常疲惫的感觉——毕竟她居然做了那么多无用功——“原来如此……我当然知道啊，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普通人和渣渣更多一些，人类自然也大多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啊……”
“而且，我之前在和你进行那一场符卡战的时候，已经直接做出了点猜测……现在结果全应证了？也就是说，你对死亡的理解，终究不如我啊……”
幽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脑袋有些失落地下垂的迹象。
“所以，很遗憾呢。”妹红歪过头去，看着这只幽灵，说出最终的决断——
“你最终，还是没能给我带来关于死亡的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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